羽姬

[一八]浮生偷欢.秋分篇

       

        中秋过后,秋意渐浓,早晚开始有了凉意,早上去军部的时候副官给张启山准备了披风。

        上头下来命令,说是后天去南京述职,下午张启山回来的很早。差副官去请八爷,却扑了个空。小满说今日二爷的梨园挂了《霸王别姬》的牌子,五爷吃了饭就拉着八爷早早去了梨园。张启山揉揉太阳穴,这几日忙的人心烦。挥了挥手说罢了,叫他们热闹吧,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这边厢九门的几位爷齐聚在楼上的雅间里等二爷出场,嗑着瓜子闲唠家常,什么三寸钉好像胖了,三爷的儿子会说话了,哪家的军爷看上霍家小姐上门提亲叫人打出去了,还有佛爷日理万机,总也见不到。正说话间,雅间的帘子被掀开,丫头披着绣花披风进来,见他们聊得兴起,忙问:“我可是打扰各位了?”丫头身子不好,二爷对她的吃穿用度很是上心,这披风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花色纯正,缎面光泽。
        “哪里哪里,是咱们失礼了,本应该先和夫人打个招呼的,夫人可别怪罪啊”八爷一面起身作揖一面笑说。

        “就属你嘴甜,二夫人来我这坐。”霍家小姐白了八爷一眼,将丫头拉到自己身边。 丫头浅笑着也不推脱,靠着霍家小姐坐了,顺便解了披风交给下人让拿出去,这雅间里热得很。

        “我家二爷说了,今日秋分,该吃秋菜,下了戏请几位过府一聚,府上备了酒菜。”

        众人连声答应,三爷就着青瓷的茶杯喝了口上好的君山银针,回味了一会方才开口:“我腿脚不太利索,就不去了,再说小孩子闹起来实在难搞,一会醒了,她一人应付不来。”

        三爷说的都是实在话,丫头不好勉强,便应下了。

        众人便又开始闲聊,正说话间,楼下的戏台拉开帷幕,要开始了。

        霍家小姐心里奇怪:二爷唱花旦,但虞姬是青衣,《霸王别姬》又实在是叫人心碎,不知二爷为何想起这出戏了。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花旦转了青衣,唱腔却依旧,才开口底下就有叫好的。二爷兀自的唱,凄婉哀绝,直叫人胸口发紧。

        再往下唱,便是四面楚歌的绝望和时不利兮的的英雄末路。座下好些人已经开始拭泪。这风雨飘摇的乱世,哪家的小姐梦里没有一个身着军装的俊俏男子温柔的拥她入怀,摩挲着耳边的碎发告诉她:“你且等着,等胜利了,我回来娶你过门。”可夜夜辗转,那个炮火中出生入死的霸王,你什么时候回来?

        而此时的张府,佛爷刚醒,军人浅眠,他也只是小憩一会,天色不算晚,二爷那边估摸着也快唱完了,起身吩咐备车。去一趟南京来回该有小半月,不去见上一面总归是不放心。

        站在张府门外,张启山在车子旁顿了一会,对副官说:“算了,我走着去,你也不用跟着了。”

      “佛爷,八爷府在城西呢。”

      “不去八爷那,直接去梨园,后天你和我去南京,回去收拾收拾。”

      “是!”
       佛爷到梨园的时候,正赶上散场,三爷自有安排,已经让下人接回去了,二爷备了车,把丫头和霍家小姐先送回府,其他人让走着去,他卸了妆就回。

        虽说这样安排并无不妥,再者二爷的府邸离这也就半刻钟的脚程,不算怠慢,可几位爷免不了调侃几句。五爷抱着三寸钉嘟嘟囔囔的:“瞧见没,有堂客的就是不一样,咱几个光棍几时有过这待遇。”

       “就你事多,看不惯你也讨个堂客咯,年前给你说一个,知书达理的,还不是没哄住。”

         吴老狗正想开口回上几句,又有人插话“怎么?五爷想讨堂客了?”

        众人这才瞧见站在一旁的佛爷。他今日褪下一身军装。穿了浅灰色的西服,不那么显眼了。佛爷抬眼打量着,今日八爷兴致似乎不高,有些闷。“老八这是怎么了,二爷的戏唱的不好吗?”

       “哦,我...没什么,天有点冷了,咱们也快些吧,别叫人等着。”

        佛爷皱了皱眉,吐出一声“走吧。”
        八爷一路上也没几句话,身影萧索的很,这几日好像瘦了。

        二爷回来脱了外衫,下人们便开始上菜,秋菜虽然应景,说到底也是个野菜,当不得主角,因此备了不少热菜,酒水是藏了好久的罗浮春,入口醇香,回味绵长。二爷本人却因着嗓子并不沾酒。

        “二爷,我瞧着今日府上少了个人呢?”八爷这么一说,众人也才想起,今日没见到红府的管家。这管家姓白,在二月红父亲的时候就是在红府了,为人中正,深得信任,便是九门中人见了也要恭恭敬敬的唤一声:白管家。二爷则要叫他:白先生。

        二爷正在夹菜,丫头偏爱的鳕鱼,听到这一句,一时没有留意,那鳕鱼又滑下去。餐桌上说笑声音渐小。
       “白松年初投军,前阵子在皖南战死,尸骨都找不全。他夫人听到消息,一时心悸早产,母子都没保住。”
       “白先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接受不了,病了。”
       “医生说怕是熬不过今年。”
        众人都停了动作,三寸钉吃不到骨头,在老五怀里扭来扭去,被打了一下,也安静下来。
“如今真是不太平。”霍家小姐说这话时,并不是平日里娇媚的声音。她小时候来二月红家里玩,那时候很喜欢白管家,总是笑眯眯的,还给过她糖吃。后来长大了,二月红娶了丫头,她便很少来红府,见了白管家也只是礼节性的招呼一句。

        没有人接话,他们凭着并不光彩的本事在这座城市结成了一个并不稳定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所谓九门,他们家大业大,为了不同的目标去做一些事情,有些好,也有些不好,他们自认为可以控制或者影响这座城市的命运,至少现在的长沙还算安全。可实际上呢,实际上,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这座城市有多少母亲在翘首盼望着远行的游子归来,有多少妻子在一针一线的缝制自己的相思,有多少父亲,不管经历着怎样的苦楚,仍会在面对妻儿时,坚强站立。又有多少人,和白先生一样,在坚持了那么久之后,被一个来自远方的消息击中,轰然倒地。没有谁的人生不是跌宕起伏,可到头来却还是叹一句时也命也。
 
        这个消息让人扫兴,饭局草草收场,老五没有张喽打马吊,霍家小姐没有问二爷为什么要唱《霸王别姬》。

        在门口道别二爷夫妇,众人带着各自的小厮回去。副官和小满都没跟来,佛爷便说和八爷走走。

        两人并肩走着,月亮照着路面浮起一层细碎的银色,并不黑。两人都没有说话。张启山没有追问齐铁嘴为什么兴致不高,到了八爷的小香堂,佛爷才开口:“老八,二爷的虞姬,唱的可好?”

       “自然是好。”八爷微微笑了一下,不是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简单的微笑,却仿佛有些悲哀,整个人温和而沉静。

        佛爷沉默半晌,叹道:“你喜欢就好。”然后又说“我后天去南京,大约半个月才回来。”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放心,只是述职。”

       “去罢,天凉了,快要入冬了呢。”

       “总会过去的。”

       “是啊。”

        是啊,这风云乱世,战火纷飞;这世道无常,流离失所;这骨肉分离,家书难寄;这动荡不安,牵肠挂肚,这些悲哀,绝望,恐惧和迷茫,总会过去的。

        我是啰嗦的作者自白:在我原来的计划中,二十四个节气,假设真的能完成24篇文,那应该是每篇千字左右短小精悍的,然后我发现第二篇字数已经严重超标。正如大家看到的,秋分这篇一八并非主体,也没有主体,这是一篇有些主旋律的文。我最近在复习去年的伪装者和琅琊榜,偶尔会想到那段晦暗的年代,想知道那样的日子,人们是如何熬过来的?贫苦的百姓,不过是想混个温饱,求个平安,竟如此艰难。但历朝历代都会有这样的日子,那是黎明前的黑暗,光明的前奏。
        另外大家给点评价啊~批评也可以的~我没那么小气啦~没有反馈才是最难过的。

        PS:另附白露篇链接:浮生偷欢.白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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