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时（二）（越恭）
一.朱弦尘生
多少年了呢？玉泱竟这么大了。
陵越记得玉泱刚来天墉城时，总了两个包子头，见谁都是怯生生的模样。现在也是长身玉立的天墉城大师兄了，说话做事颇有当年自己的风范。不过玉泱小时候虽然听话，却也挡不住孩童的好奇心，头两年每次屠苏回来，他都要问个不停，师叔在人间有什么好玩的事，人间的孩子也要研习剑术吗？时岁见长，问题也变了模样，山下真的有妖吗？他什么时候可以像师尊那样降妖除魔？屠苏对这个眉间点砂的孩子很是喜爱，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到有一天，趁屠苏回来，师兄弟带着这个小徒弟在六角亭饮茶，阔日余晖下，桃花团团簇簇，如烟如霞，煞是好看。芙蕖送来新做的桃花糕，已是小小少年的玉泱一面吃着桃花糕，一面玩笑着说：“莫不是因为妙法长老的桃花糕好吃？执剑师叔才每年春天来，桃花开的正好呢。”只此一句，屠苏的笑意就那样隐没在不知名的目光中，而他，端茶的手忽的就僵住了，茶盏在手中嗒嗒轻响，才刚沏的新茶溢出好些。
是呢，悠悠春日，桃花正烂漫，谁又会在意那棵杏树也开花了呢？
片刻之后，脚步由远及近，回忆随风而逝。屠苏与他并肩站立，面对这棵杏树。
很多年以前，在屠苏不曾有过的记忆中，有一个人，喜欢穿杏色的衣衫，在这棵树下抚琴，十指一扬，清韵四起。
他不是没听过那人的琴音，时而静水流深，如注入心脉的清气，时而波涛汹涌，似是欲冲破重重禁锢，翱翔九天之上。只是在这棵树下，那个人的琴音从来都是如月照深潭，清冷无波。那样的琴音含着冷意，听出来的是万世寂寥。他曾经希望那琴音有一天可以听出些情绪，哪怕是悲哀或是愤怒，也好过这样让人无计可施的淡漠。不过现在，他期盼的，不过是能让这琴音再度响起，哪怕只是几个瑟瑟的音，陵越笑自己又痴人说梦了。那人的琴仍留在天墉城，就摆在陵越房间的案几之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日日擦拭，仍是生了浮尘。这琴啊，终究是要有人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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